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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探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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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翡随着苏槐小步走进了文心殿内, 这里是皇上日常看书的地方。四处收拾都极简单,古董花瓶都无,只书架上满满都是书。

谢翡进去要行大礼, 谢翊正拿着本书在看, 头也不抬, 只道:“起来吧,兄弟之间, 不必多礼。卿今日来,是太后那边有什么事吗?”

谢翡道:“谢陛下。”

他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看着谢翊脸色,回禀:“太后娘娘一直潜心清修, 没有什么事, 只有静妃娘娘写了手书, 托臣面呈陛下。”

谢翊淡淡道:“哦, 劳卿费心了,只是以后不必再接范氏的信。苏槐,拿去烧了。”

谢翡:“……臣遵旨。”闻说这位静妃娘娘为太后侄女, 自幼进宫陪伴皇上,与皇上青梅竹马,感情甚谐, 早早就已立为皇后,究竟是如何闹到今日这般, 实在也猜测不出,但朝臣们都猜测与太后必有关系, 毕竟如今母子情分也只剩下了面子情了。

谢翡想了想还是开口道:“静妃娘娘说, 皇上恐不会看, 只让臣面禀一句话, 事关其幼弟。”

谢翊道:“她既深知吾的脾性, 何必托你再禀这一句,你又何必冒着忤君的风险,想要禀这一句。无非你也觉得范牧村确实有才,此次会试得入殿试,恐朕因为范氏之事,迁怒于他,黜落范牧村罢了。”

谢翡跪下叩首:“臣不敢,范牧村确与臣交好,其人才情过人,但臣不敢以私害公,陛下将照应太后之重托交给臣,臣不敢私相传递,只能如实禀报。”

谢翊微微一笑:“你不敢因私害公,却觉得朕会因私怨而在国家选拔良材之大典上报复雪恨。”

谢翡不敢再说话,谢翊淡道:“朕若迁怒,他就没有参加会试的资格。”

谢翡连连叩头:“臣死罪。”

谢翊有些意兴阑珊:“起来吧。来和朕下下棋。”

谢翡起来,只敢在榻下站着,轻轻挨着榻边靠着,看已是春暖天气,数日晴好,谢翊仍是穿着丝绵,这榻上冬日的虎皮垫也还未撤下,心下微微有些打突。

再看棋盘上,本来以为皇上一个人坐着是在打棋谱,没想到棋盘上一个白子都无,只用黑子比了个七星北斗的星位。

谢翡浸-淫-书画多年,已瞬间想到了那幅赫赫有名的《重屏会棋图》,越发胆战心惊,心中瞬间浮起无数揣测,惊疑交加,面上也难免露出了一丝惶然。

苏槐带着人过来把棋子收了,给谢翡上了茶。

谢翊慢悠悠拿了黑棋随手下了一子:“卿这些时间可办了什么文会?春日晴好,采采流水,蓬蓬远春,没去好好踏春游春?”

谢翡小心下了一子:“只与人去了滨水之处的白家的别业,那里移栽了不少芍药牡丹,花繁而厚,甚美,略画了几幅画。”

谢翊仿似很有兴趣:“有空送来宫中给朕看看。朕记得上次卿说哪家国公府的公子,也擅画?不知可有新作,一并送来给朕赏赏也好。”

谢翡道:“是镇国公府上的许世子,他得蒙皇上恩典,也才考入了太学,可惜这些日子春寒料峭,听说他是酒后着凉,病了十几日不曾进学了,邀他游春也是不能。”

谢翊捏了棋子顿了顿,抬头看了眼苏槐,苏槐连忙低头悄无声息退了出去。谢翊这才说:“不是听你说他年岁不大吗?怎的少年人纵酒如此不知节制?”

谢翡替许莼分辨道:“他进学以来是极勤奋的,平日也不去那等风流场所,应酬也极有分寸。听说是他长兄此次会试取了五十三名,家宴上想来是纵情了些。”其实学里也有传说他听说庶兄中了觉得没脸便数日不曾进学,但君前自然不能如此说。谢翡倒是遣了人去问候他送了些补品,只回了说身体不支多谢关心,待病后必还席感谢。

谢翊道:“嗯,会试得中,那自然是该贺,但既然是世子,怎的上还有长兄?”

谢翡解释道:“并不是同母,乃是庶兄,听闻是婢女所生。”

谢翊微一点头:“如此说来,这靖国公府上的主母倒是贤德,容得下婢生子出头。”

谢翡怔了下,平日只听说靖国公为兄长去世,捡漏承爵,夫人是商户之女,无甚见识,是靖国公老夫人当时为了填补亏空为二儿子娶了来的。如今看来,许莼既不是传说中的纨绔荒唐,庶兄又以弱冠之龄,以婢生子的身份会试得中,可知这主母确然贤良,不由赞同道:“皇上明鉴。”

谢翊下了一子,抬头看到了苏槐进来,便问道:“朕忽然想起来,昨日刘肃来请平安脉,朕一时不得闲,教他今日才来的。”

苏槐心领神会道:“已在沃雪堂候着了,陛下可要宣进来诊脉?”

谢翊低头看了眼残局:“这棋……”

谢翡已连忙起身道:“臣先告退,陛下若是有召,再来侍奉。”

谢翊微一点头,起身出去,谢翡连忙恭送,苏槐紧紧跟着谢翊出去,沿路到了附近的沃雪堂,谢翊才问:“怎么回事,不是昨日还送了功课来吗?怎么病的?”

苏槐道:“是奴婢疏忽了,问了六顺,说是这几日都是夏潮亲自过来送的世子功课,并不曾到竹枝坊。刚刚让六顺过去打听了下,才知道果然是会试放榜那日,家宴喝醉了受凉得了风寒发热,养了十几日,据说是周大夫看了病开了药,也针灸过了,问题倒不大,只是世子不爱喝药,病情反反复复的,因此一直没去学里。许世子又严命着不许泄露,更不许和国公府说,向来是怕高堂长辈担心。虽是病着,看书功课倒是没落下。”

谢翊在心下算了下日子,这已将将十六日了,一个风寒怎的这许多天,便起身道:“朕去竹枝坊看看。”

苏槐连忙道:“可要带太医?”

谢翊摇头:“不必,风寒的话,周大夫足够了,只恐是心病。”

当下换了衣裳,谢翊只带了六顺从后山过去,仍如从前一般敲门进去,春溪下来接了马鞭和马:“九爷来了?少爷在楼上歇着,我们上去通禀。”

谢翊问道:“不必了,他不是病了吗?我上去看看就好,怎么病的?听说酒后着凉?既是家宴,自有长辈管束,如何喝醉的?”

春溪原本口舌算不上极好,见谢翊这么一连串问题,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,只笨拙道:“只是小风寒,世子说没关系歇一歇就好了,家宴……世子大概多敬了几杯……”

谢翊也没打算得到答案,快步走上了楼,看到许莼倒也没有躺在床上,一个人懒洋洋坐在躺椅边上,并未束冠,腿上盖着张青锦被,正侧着脸看着躺椅下,垂下手指逗着一只玉色狮子猫。

那猫浑身雪白长毛,双眸为蓝金宝石鸳鸯眼,面对着许莼手里的小鱼干,并不着急,只是慢悠悠喊了一声,看到外面来人,起身转头便沿着矮几、矮柜轻捷跳上了多宝阁顶,居高临下往下窥视。

许莼一抬头看到谢翊,惊喜交加:“九哥!您怎么来了?”便要站起来。

谢翊伸手按他肩膀坐回去,看他脸上果然瘦削苍白,一双眼睛陷了些,显得大了许多。

他坐在了躺椅对面的贵妃榻上问:“躺着吧,我坐这儿说话就行。听说你病了,过来看看你,哪里来的猫?”

许莼道:“二表哥那边托人从闽州送过来的,说是难得见到这样品相好的狮子猫,血统又纯,就让人送过来了……也抓不了老鼠,一只耳朵是聋的,也不大亲人,我还想着恐怕养不熟。”

谢翊道:“嗯是听说过这种狮子猫如果是蓝色眼睛,多半都是聋的。这猫既是异色瞳,想来蓝色这边眼睛的耳朵,就是听不见的。”

许莼抬头看了眼猫,佩服道:“九哥您真是渊博,怎么什么都知道呢。”

谢翊原本担心他心中郁结,没想到在自己跟前尚且还活泼着,只是到底眼里有些郁色,伸手摸了摸他额头:“还发热吗?”

许莼道:“好多了,九哥您别担心,我就是稍微着凉了一点点,养几天就回来了,周大夫说了不妨事的。”

谢翊道:“六婆说你是为着家里的事不开心,药也不喝,饭也不吃,所以病好不了。”

许莼脸上浮起了心虚,眼神不由自主躲闪着:“六婆年长了,瞎说呢。”

谢翊原本就是诈他一诈,看这样子,果然是有事了,便问道:“所以什么事?总不能是你嫉妒你庶兄会试中了,心里不快吧?我看你可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
许莼低着头嘟囔着:“谁嫉妒他。他才学好,凭自己本事考上的,我犯不着嫉妒他。我心里不快活,是我祖母说,想要把他记到我伯父伯母名下,承了长房的嗣。庶子又不是只有他一个,现成的还有三弟许苇。独独挑大哥,还不是因为他中了举?这许多年衣食读书,哪样不是我阿娘照应,虽说如今已有了诰命,但若是没有呢?大房怎么好意思伸手摘桃子?”

谢翊有些意外:“你祖母倒是个精于此道的,你大哥是婢生子,又放出去过,血脉存疑,你祖母认回来养在你母亲膝下,大了又过继到长房夫人名下,这一番操作,便将婢生子变成了长房承嗣子了——大概也是为了他前程,毕竟婢生子不好听,你母亲有你这个嫡子,绝不会将他这个长子记在名下。你父亲想来是同意的了,你母亲怎么说?”

许莼没精打采,将躺椅原本靠着的方枕无意识拉了出来抱在怀里揉搓着:“她说大哥走了是好事,我就变成了嫡长子,没个庶子压上头。将来分家出去也清爽,钱她也不在意……她挣的钱多着呢,才不在意这些,倒是我枉做小人。”

谢翊道:“你既不高兴,和你母亲说说,你伯母家既然平白享受了这么个进士儿子,白家总不能一点意思没有吧?你母亲不在意,白家也这么不懂事?白家仕宦世家,我听说他们京城有个温泉别业,种了几百本牡丹芍药,很是有名,就拿了这别业,也可以。”

许莼揉着手里的方枕,萎靡不振:“算了,这样的庄子我娘手里多着呢,她恐怕还嫌我眼光不大气。”

谢翊慢慢问道:“我看令堂极宠溺你,如何看着你们母子倒有些隔阂,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母子连心,有什么事早日说开也好,这点小事,何必伤了你们母子的情分。”

许莼低着头半日不说话,谢翊却看到他手里的抱枕上哒哒落下几滴水印,迅速在方枕的墨绿色缎纹上晕染开来。

谢翊:“……”

这委屈看来大了。

许莼只啪啪地落眼泪不说话,谢翊只好从袖中拿了帕子递给他,许莼接了过来胡乱擦了擦,低声道:“九哥不知道,我阿娘,才干胸襟,是如男子一般地,她是不屑于这些内宅的蝇营狗苟的。”

谢翊:“令堂想必很是有些经营才干,但内宅这些琐事,也是事关你的爵位,岂能不在意。”

许莼低声道:“嗯,还有我身上的爵位,也对盛家很重要,除此之外,她对许家,是毫无留恋,也绝不介意的。”

谢翊慢慢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

许莼擦了擦泪水,定了定神:“这话要从靖国公府,我祖父那一辈说起了。我祖父当时还任着滇州布政司,当时滇边缅蛮来犯,朝廷派了大军去抵抗。祖父当时负责军需、军饷事宜,却不知如何,听说是被奸猾下属蒙骗,遗失了一批军饷,听说达八十万银之多,当时负责将兵的滇州总督便立逼着要我祖父补回,否则就要上奏朝廷,问我祖父一个贪污军饷的罪,抄家杀头。”

谢翊道:“嗯,遗失军饷,事关重大,若是败仗,全都会推在你祖父头上。一时也查不出这么快,压着补上确实是当时最可能的。”

许莼道:“除去八十万军饷,尚且还要二十万银上下打点,祖母当时在京里,接到了消息,惊吓之极,四处筹款,借遍亲朋好友,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。”

谢翊点头:“想来,便是这时候和盛家结的亲。”

许莼道:“是,盛家当时根基并不算稳,我外祖父当时作为家主,同样也十分艰难,当时也是得罪了闽州的巡抚,生意处处受打压钳制,养的船夫也都被高价挖走,海外的船还翻了一艘,赔了许多。盛家其他亲戚,就说我外祖父掌家无方,闹着要分家出去,怕外祖父得罪了官员,全族一起被连累。”

谢翊点头:“果然,一方要权,一方要钱。”

许莼低声道:“外公和我说,他当时膝下就只有舅父和我娘两个孩子,我娘从小就于算数上天分极高,自幼就替我外公理账,替我舅父分担生意,经营生意。只是闽州那个地方,极看不上女子的,一家若是儿子少了,便要被欺负。我阿娘出头露面主持生意,族里的人少不得看不上她,背后诋毁着,想逼着我祖父把阿娘嫁走,不许外姓人染指家里的生意。”

谢翊点头:“嗯,天下熙来攘往,皆为利字,想必你娘锋芒毕露,在家里替父兄掌管生意,得罪了不少族老吧。”

许莼道:“是。因此当时闽州那边官商势力,早就没盛家什么事,长期以往,盛家必然要衰败,在中间人说合下,当时的伯父,还是世子,便想法子找到了外祖父这边,说了可纳我母亲为妾,盛家出银解决了军饷亏空的问题,保住爵位,许家则保盛家这边生意无恙。”

谢翊点头:“你祖父显然心疼你娘,到底还是选了许家二房,做正头夫人。”

许莼道:“这是我娘自己定的,她亲自到了京城,隔着帘子看了许家兄弟,转头回来便和祖父说了两个条件,一是不为妾,嫁许二公子做正头夫人,二是祖父这一房家财,一分为二,一半作为陪嫁,许家这边的亏空银子从她自己这份嫁妆里出。”

谢翊微微点头:“这是把自己当成儿子了,承担了家族责任,为了家族牺牲,因此便要和你舅父平分家财,果然心气非同一般,是个女中丈夫。”

“她的选择看来也十分正确,订了婚事以后,银子想必也给了。老国公回到京城,到底受了惊吓,很快病逝,许家长子接了国公之位没多久,又没福死了,这国公的爵位,到底落在了你父亲身上……许家收了盛家这许多银子,也无法反悔,只能捏着鼻子迎娶你娘,若是你娘当时同意为长房妾,这生意可就赔了夫人又折银了。”

许莼饶是满心烦闷,也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谢翊问:“这些话,是谁告诉你的?想来不会是你母亲。”

许莼低声道:“是我外祖父。”

谢翊温声道:“想来是你和你母亲有了什么误会,你外祖父才告诉你这些吧?包括你身边这些书童,都是精心挑选的。”

许莼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我从小其实生出来便养在祖母身边的,祖母对我十分娇宠,又不许我学那些商贾之事,从小便和我说我是世子,要尊贵,不可与外祖父那边太接近,学上一肚子小家子铜臭气。我阿娘要管家,外边又有偌大一摊子生意,因此也顾不上我。太夫人当时手把手教我识字,教我背书,宠溺非凡,京里高门,能养在长辈身边的晚辈都说是福气,因此阿娘也不太管我。”

谢翊点头:“之后呢?看你如今对你娘还是亲近的。”

许莼道:“大概到五岁这般吧,我祖母请了个名师来,说要教我和大哥读书。那贾先生十分严苛,我日日被打戒尺,哭着回去,也背不下书,学不下去,反倒是大哥十分聪慧,一学就会。我去和祖母告状,祖母说严师出高徒,说大哥也被打,怎的不诉苦。”

谢翊:“你大哥不是大你两岁吗?七岁比五岁那可懂事太多了,这么比可不大公平。”

许莼道:“我当时极委屈,就跑着想去和阿娘说不学了,因为怕老太太知道了把我抓回去继续去上家学,我躲着人,悄悄去了我阿娘的房里,她不在,我想等她,便在房里等着,因着哭累了,就在床上睡着了。”

谢翊意识到了什么,没再追问。

“醒过来的时候,听到屏风外,我娘在和花妈妈说话,花妈妈在劝我娘,和我爹再生一个儿子,说我爹一个接一个的生庶子庶女,我娘就一个儿子,不牢靠,太夫人这边恐怕要不满,妯娌也有话说,而且退一步说,为盛家着想,也还是再生一个嫡子,爵位更保险。”

谢翊看了眼许莼,如今盛夫人仍然只有一个嫡子,想来是有缘由了。

许莼一双眼睛望着窗外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午后,窗外床上都热得喘不过气来,他被热醒了,浑身都是汗,纱罗袍都黏在了身上,红肿的手掌突突跳着热痛,他原本满腔委屈,气涌如山,那一刻却神灵附体一般安静沉默着。

透过那花鸟暗纱屏风,他看着母亲在外坐着,手里拿着算盘,发出了轻蔑的一声冷笑:

“盛许两家横竖不过是联姻,各取所需。许家要钱,盛家要权,我要的不过是个能驾驭的丈夫。伺候老太太算什么,不过是听听训导服侍一二,她们要面子,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可真是可笑,能做什么,比盛家那些如狼似虎的族老,婆婆妈妈们满嘴的污言秽语,可差远了。”

“这也是只要面子的人家的好处,凭他们怎么看不起人,也不好意思撕破那所谓高门世族的脸。许家想要我手里的钱,就只能装着看不到我在外边做生意。我不必和嫁给别人一般要三从四德,以夫为天。我还不知道这些道理吗?什么恶婆婆、刻薄小姑子、难缠的妯娌,谁耐烦和她们争短长,不过是当成难缠的客人罢了。”

“但是唯做夫妻相敬如宾,子孙满堂,这点我再不能了。妈妈,我太累了。许安林就像一条狗,和他做夫妻,就得随时勒紧那根绳子,但凡眼错不见,绳子松点,狗就去吃屎了。幸而一举得男,否则我还得继续陪他吃屎。你知道再生一个孩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有多恶心吗?我嫌脏。”

许莼一字一句将这话重复了出来,他甚至很惊讶自己当时不过是五岁蒙童,这么多年了原来居然还能够一字不漏复述出来。

谢翊抬眼去看许莼,他脸色白得像纸,嘴唇微微发抖,眼泪像串珠一样滚落了下来,他低声重复:“九哥,我娘说,她嫌脏。”

谢翊胸口忽然涌上了一波巨大的恸然和内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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