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怜清沐浴着那样薄凉的天光,幽深的眸子如冷剑一般凿在垣帝脸上,没有一丝感情,不见愤怒和恨意,亦不见敬畏与恐惧。
三丈殿门大开,方圆数里却不闻人声,连枕边侍寝的人也不见踪迹,遑论门口当值的内监。
垣帝猛然从床上坐起,后背出了一层冷汗。眼前如神像般巍然不动的道士,若不是一对眸子随着垣帝的动作跟着移动了一瞬,他差点就要以为,此时立在床头点尘不惊的那个人,真的只是一尊神像。
榻上危坐之人睡意全无,警惕地看清来人面孔后方才略微松了口气,皱起眉头试探地唤了一声:“怜清道长?”
怜清不言,两人无声对视了半晌,殿中响起剑锋破空之声,怀沙剑尖指地,伴随着怜清语调平缓的质问:“桑胥三十万徙民葬身大漠,垣国十万将士枉死归途,可是陛下与国师手笔?”
垣帝当即愣住。
他眯起眼,谨慎地打量者眼前之人的神色,目光在那张清平如水的面容上巡视了几个来回后,低声道:“不错。”
“国师何人?”
皇帝突然来了底气,他轻轻扬唇,一字一顿地答道:“上玄门掌门,霖宣。”
怀沙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,怜清无懈可击的表情似乎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。
垣帝极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变化,慢慢靠着墙壁,不再紧绷着脊背:“你既来问我,那便是已知晓了什么。我可以全盘告诉你,反正你日后要成为上玄门的掌门。三十万桑胥人和十万‘叛军’,都是我杀的,我下的命令。你师父教我的,他布的局,施的法,亲手挥下的屠刀。”他抬眼看向怜清,竟有些讥讽地道:“你待如何呢?怜清道长,你要杀了我么?”
怜清沉默一瞬,不疾不徐地点了一下头:“我要杀了你。”
垣帝脊背一僵,嘴角凝固刹那,像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,问道:“你要弑君么?”
“弑君如何?”
垣帝慢慢重新坐正:“斩杀天子是何罪过,你乃修道之人,更该明白,一旦犯下此罪,上天入地,九天黄泉,便是身死也难以消业。”
“身死又如何?”怜清脚步轻若点水,一步一步向垣帝走近,“我为何非要消业?”
垣帝面色阴寒,咬牙道:“你知道罪业不消的后果么?”
“同阎王说去。”
天边月出一角,第一束光打到怀沙剑脊之上,三两血滴顺剑锋而淌,滴到白石地板,一路滴出了宫墙-
莫邪山苍峰翠水,松林茂密,百级台阶贴着山脊蜿蜒而上,怜清拾级登山,走在这条陪伴了自己十七年光阴的路上,一步一响,没有挪动过视线的双眼凝望着长路尽头那方巍峨耸立在山顶的宝殿。
怀沙被他倒握着负在身后,垣帝的血已半干,尚未凝固的那些顺着剑刃倒流,积在挖云白玉制成的剑柄与剑身的交接之处。
“怜清。”
他在最后一级阶前站定,听见了师尊的声音。
不卑不亢地回应。
“师尊。”
却不见人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
“弟子回来了。”
“事情可做完了?”
“还没有。”